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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的洗礼——背母

隆回资讯 2020/6/17 10:34:51
灵魂的洗礼——背母
文/树根孙平超

好多年来,从没像今年这样如此清闲过,每天足不出户,无所事事在家打发着本该充实美好的时光,实在无聊透顶,对工作的向往却与日俱增,那样虽然辛苦,却心中踏实前程有盼头。确定了南下开工的日期,我心中竟有股莫名的激动兴奋,早早把出行的各项准备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静待着出发的时刻尽快来临。

万事俱备,还有大半天空闲,我正在空荡的客厅中毫无目的的瞎转悠着,摆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高昂地唱起那首熟悉的歌来,抓起一看,原来是母亲打过来的,心中不由一阵窃喜,莫非还有她们平时舍不得吃的农家特产让我回去拿?赶紧按了接听键,话筒里传来母亲平静却又略带伤感的声音:“今天倒大霉了,早上去外面,不小心踩上块溜滑的青苔,摔了一跤,过了大半天整条腿还动弹不得,钻心的痛。”我了解一向耐得劳吃得苦,精明强干的母亲不到难以忍受的那一刻,不会轻易打电话过来,让我们担忧的。


挂了电话,我叫上老婆,心急如焚往家赶,到家门前那个小土坡时,却见二婶手端一碗鸡肉汤,小心翼翼踩着还未全干的土路正往我家走,与二婶打个招呼,边走边问了解下情况,具体二婶也不知缘由,只知母亲难以动弹,连饭菜都弄不了,看来情况比我在路上预想的还要糟。

父母二人正一声不响坐在没有开灯,显得有些昏暗的房间里,我径直走到母亲跟前,询问了事件的来龙去脉,老婆则扶着母亲一只胳膊,试着让母亲站起来走几步。只见母亲艰难挪动着那条受伤的腿,因移动而产生的疼痛不由自主把脸都扭曲了,忍不住“哼哼”的叫出声来,待慢慢站直后,痛楚消减些许,可只要稍一移动,钻心的痛再次弥漫全身。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伤了筋,只需在家静养一段时间即可痊愈。还是老婆细心,建议带上母亲去县城医院做个检查,毕竟大家都不是医生,且老年人骨头脆,这样大家安心,我们也好心无牵挂的离家远行。

简单做些准备工作,带上母亲去县医院检查。家离马路有一小段下坡路,前两天刚下过雨,泥巴还未全干,有些湿滑,母亲连站立都很困难,路是万不能再走的。我俯下身来,让母亲趴在背上,起身的一瞬间,双手不由自主用力扶住母亲双腿,以免下滑。背上的母亲忍不住“哎呦”的痛出声来,于是我尽量把背放平,差不多弯成九十度,这样可以减轻母亲腿部压力,缓解疼痛。

小心踩着有些湿滑的泥路,一步一步缓缓移动着向前走,跟在后头的老婆及二婶不停地叫我慢点,小心地滑。二婶年轻时与母亲同为姐妹,现同为妯娌,对母亲的的伤势格外关心,不顾自己七十岁有多,且体弱身虚,坚持陪同我们一起前往县医院,关切之情无须言表。

还处在疫情期间,医院门口人迹杳杳,背上母亲在门诊前等了好大一会,才见一位护工模样的中年大妈经过,赶紧询问骨科及医生位于何方?得知在没有电梯的四楼。天有些闷热,再戴上厚厚的口罩,背上的母亲虽不重,却爬得气喘如牛。母亲关心地问累了吧,我正上气不接下气,无法回答,只有摇摇头表示没事。

终于到了,老婆与二婶把母亲搀扶着从我背上轻轻放下,坐在医生对面的一张凳子上,我顾不上与医生交流,连忙敞开外衣,拉下口罩,跑到窗边,一边大口喘气,用手捶捶弯得过度有些酸痛的背,一边抹掉脸及脖子上冒出的汗珠。

检查结果出来了,连接髋骨的球形关节骨有条明显的裂痕,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X光片还发现了脊骨也有条陈旧伤痕,而我对此竟一无所知。只在多年前隐约听说母亲一人独自上山砍柴,不慎从树上跌落下来,可以想象当时母亲是多么凄惨,多么无助,多么渴望亲人!好半天她才回过神,强忍着钻心疼痛直到傍晚才摸爬到家,继续支撑着家庭生活,没有告诉身处远方的我。

直到此时,我才明白留守在家的父母是多么的不易!看着不断轻哼的母亲,眼睛有些模糊,本来瘦弱的身影也渐渐高大起来。赶紧把这不幸的消息一一告知身处远方的哥姐。大家大吃一惊,赶紧想方设法,并四处询问,再根据医生提出的建议,最后汇成换骨手术与保守治疗两个截然不同的方案。

我如实把各方意见、治疗方案及可能后果一一告知母亲,母亲靠在车后座,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陷入沉思。良久,母亲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是在家静养算了,大家都轻松点。”我无法揣摩母亲的内心世界,是害怕手术后遗症?还是担心手术会影响亲人们的正常生活而违心做出相对简单的回家静养决定?只希望这个秘密永远不要揭开,倘若真是后一种思考,我们做儿辈的将一辈子承受良心的遣责。

母亲、二婶、老婆三人在商量着回家静养的各项注意事项,人员安排,我则急匆匆奔走在医生、门诊、药房之间,交费,抓药,遵医嘱忙得不可开交,天闷热得很,外套口罩一并摘下,只穿一件内衣,仍止不住满头大汗。最后提了两大袋中西药返回停车处,她们三人也刚商量完毕,由小姑来照料母亲,小姑已有六十多岁,就嫁在母亲娘家。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往小姑家奔去。

天已经很晚了,农村的夜黑得更早,赶到小姑所在小村,到处已是一遍沉寂,只有几盏约隐约现的小灯在漆黑中不停眨着眼睛。老婆与母亲留在车上,我与二婶借助微弱的电筒光,深一脚浅一脚向小姑家走去。不知谁家的狗“汪汪”狂叫几声,引起全村狗的共鸣,狂叫声此起彼落,打破了小山村应有的宁静,陆陆续续有好几家窗户重新亮起了灯光。到了小姑家,打个招呼,阻止住小姑端茶搬凳的热情,开门见山把我的来意说明,小姑认真听着,不时一阵感叹,满口应承了我的请求。

临走时,村里几位我未曾谋面的婶娘们不顾夜深天黑,路窄地滑,跑一段路,围在母亲身旁嘘寒问暖,感叹在家的老年人生活真不容易,我夫妻俩坐在一旁,一言不发静静地倾听着。

把厚厚的外套脱掉,强忍饥饿,借助老婆手电照射的微光,吃力把母亲重新背回家中,门虚掩着,里面亮着盏橘黄的小灯,驼背的老父亲正坐在门旁的小木凳上,头深深埋在膝盖下,只露顶苍白的头发,似睡非睡的等待着。见到我们,浑浊迷离的眼神一亮:“回来了,没得大碍吧?”父亲迫不及待,劈头就问。我正喘着粗气,来不及回应,老婆倒安慰着父亲:“没事呢,静养段时间就好。”“没事就好,”父亲喃喃自语着。父母亲一起几十年,免不了磕磕碰碰,拌嘴急眼,可在危难的时候,最为牵挂的依旧是彼此。

三人帮扶着把母亲扶上床躺好,我再把两大袋中西药提到母亲床前一张小桌上,一一拿出来,照着医嘱仔细讲解,完毕再听母亲复述一遍,直到准确无误为止。

轻轻把门关上,我夫妻俩及二婶退出屋外,看似一切安排妥当,可我却轻松不起来,感觉心沉沉的,早两年也背过父亲,却没有这种压抑的感觉,是因为有精明能干的母亲撑起这个家,我们无须操心,而如今,在家里最困难,最需要主心骨时,我却准备逃离,把不能完全自理的八十多岁的父亲,刚刚受伤不能动弹的七十多岁的母亲,撒手抛给也有六十多岁的小姑,我不知道自己此举是否正确!毫无疑问,在照顾老人方面我们不及小姑细心周到,可精神上的支撑却是小姑无法比拟的,只觉得返回自家的路是那么的举步维艰。二婶善解人意,不停安慰着我夫妻俩,你们安心的走吧,家里的事不用担心,有我及小姑呢,等下我再熬点稀饭上去看看。

第二天刚蒙蒙亮,我与老婆驾车走上了南下之路,平时我总喜欢听着轻音乐,看看窗外不断向后移动的山水树舍,那是幅百看不厌的流动风景。此时的我,眼死死瞪着前头,思绪却像团乱麻理不清,人们常说“趁父母健在,尽孝要及时”。在许多人眼里,我不失为一位孝道之人,仍在家里最需要时逃离了,尽管征得了他(她)们同意,可我真的走得理直气壮吗?若母亲安好,还可求得心安,反之则一辈子承受良心的遣责。细想一下,自长大成人之后,为父母所做的实在太少太少,每次回家都把自己当做贵宾一样,心安理得地看着年迈的父母奔走在灶屋与堂屋之间,手忙脚乱地张罗着饭菜,完毕丢下未洗的碗筷,顺带走些农家特产,只留下孤单的父母守着空荡的旧房子,年复一年。

庆幸的是,母亲一天天的康复,我的心也一天天趋向平静。

2020年6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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